作者:文夕
本书故事发生在特区城市,叙述世俗男女的纯真至爱。一方是新型英雄:红顶商人,金融巨子,股票大王;一方是平凡女子,后为“二奶”。本该是交易,竟一环一环成长为轰轰烈烈的真爱。谎言?唯美?故事却如此在……
美与俗相逢的一曲悲歌……
1
冶兰跟在瘦小的林远背后,出了深圳火车站。天已经全黑了,出站的人流后脚踢着前脚,涌出车站。冶兰挤在人群中,吃力地提着两个旅行袋,一步不离地跟着林远。
站口正在施工,乱糟糟的,有许多摩托车,在那里乱冲乱转,兜售拉客。冶兰放眼望去,却不见有什么汽车或出租车。林远说:“我们东西多,我去找辆出租车,这里的出租车还不好要,你坐在箱子上,看着东西,我去去就来。”
冶兰虽然是跟着林远来的,而且林远也算是老深圳了,但她心中总是有几分恐慌。对不大出远门的冶兰来说,惊恐一直伴随着她的旅程,尤其是那一辆接一辆的摩托车,朝她撞来,大有绑客之相,令她十分不安,伸着头,盼望着林远的出现,绝不敢跟摩托车人搭一句话。
林远要带她去他公司的宿舍,在火车上已经跟她讲过了,是个叫什么地方的,她一点也不清楚那地方该是在什么方向,心里空荡荡的。
林远很快招了一辆出租车来了,拉了她上车,车子向前开去。冶兰看到车子是朝着两幢并列的高入云天的大厦驶去;那大厦还没有完工,房的外墙包着脚手架,但却是收了工,没有灯火通明的景象。在这两幢房不算太大的间缝中,夹着一轮圆月,金黄金黄的,而且大得比脸盆还大。冶兰看见,吓了一跳,怎么深圳的月亮有这么大?比老家的要大三四倍,而且低低的,闪烁着妩媚而又柔和的金光。
冶兰以为是画上去的,定睛细看,着着实实是个真的,而且左上边还缺了一丁点儿,细想来今天不是十六也该是十七了。她又想,难道这地方真是人们说的天高皇帝远了?连月亮都这么近这么大、这么圆、这么漂亮,果真是个好地方!林远说的没错,自己这步也许走对了,但究竟朝哪儿走?怎么走?
她迷茫在夜雾里了。
2
“冶兰?”戴着眼镜的中年人,拿着冶兰的简历似读非读地问着。
“是的。”冶兰一本正经地回答。她十分怀疑主考是否能读清她的简历,那是她和林远费了好些心机,撰写出来的一份能应办公室常职的简历,但从前天开始这已经是第四个主考官了。整整两天的时间,林远一直陪着她。
“大学毕业?”“学的是什么?”主考官似问非问地问完了,然后加一句:“回去等消息吧!”
“什么时候能有消息?”冶兰诚恳地问。
“三天之内!”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林远跟着冶兰出了电梯,冶兰心里只是想哭。她这一生出来找工作还是第一次,像兜售菜一样到处兜售自己,主考官的眼睛就像在菜场上买菜的一样,把她翻来翻去地看,最后又搁
下了一句“等通知”就完了。下电梯时眼泪已抑制不住了,她怕林远看到,悄悄一转头自己抹掉了,这些日子已够拖累他了。
打从上飞机起,跟着林远已经六天。林远把她安排在他单位的女宿舍里,只是在女宿舍的地上铺了一张海绵垫。这天回到宿舍,林远像前几天一样,把垫子打开、铺平、细心地铺平,简直像妈妈一样谨慎。冶兰觉得妈妈也没有这样认真做过。她站在一边很不自在,但也不去帮手,因为一开始他就不让她插手。
“好了,这床,你再铺我都不敢睡了,我自己来吧。”冶兰两只手不自在地搓着。
“不要紧的,你才来几天,还不习惯,这几天又满街跑着找工作,真是把你累坏了!”林远像是心痛起来;“你坐下来吧,别站着了。”林远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已铺好的地铺上。
房间里原有三张床,她们三位还都没有回来,两位上夜校,一位在男朋友那儿睡到半夜一点多钟回来,不敢整夜睡在那里,因怕查夜。冶兰在林远宿舍里吃完电炉烧的煲仔饭就回来,早早躺下,浑身像散了架了;直一直腰,伸一伸腿,好像整个身子都送给了别人,没了斤两。半夜给她们三个分批回来再吵醒几次,再一睡去,马上就天亮了,林远已等在门口了。同室的女工都以为她是林远的女朋友,林远向她们借宿也是这么说的。
窗外刮起了台风,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,打进了开着的窗里。冶兰跳起来,去关窗,却被窗外的景色迷住了。她关上窗,对林远说:“我们到阳台上去看看雨吧!”
林远说:“你不累吗?”
冶兰说:“但我想看看雨。”说着走出房间,端着房里唯一的那张凳子去了阳台,林远只好随后。
暗蓝色的天空闪过几道银色的电光,照得夜空如若白昼;不远处的山绵绵起伏,像熟睡的巨人;山脚下一排连绵不断的黄灯,山顶上偶有一两处红灯,映得那半边天在雨中发着朦胧的
红光。雨点由大变小,雨丝由疏变密,天地竟让雨水连成一片。
风变弱小,树在雨中温柔地扭动腰肢,树顶上的一顶米山红,让雨水淋得晶莹剔透。冶兰坐在阳台,雨水打湿了她的半边衣服,她全然不知,眼中一片迷茫。
许久,一直站在冶兰身后的林远说: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冶兰默默地摇了摇头,眼盯着远方的灯。
“那边就是香港。”林远指着那边的那排灯说。
“哦,”冶兰像是从梦中醒来,“那边就是香港?”
“对,那边就是香港。”他们重复着这句话,林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又过许久,林远只得说:“我们进去吧,不早了。”
冶兰看了看林远,又看了看雨,艾艾地起了身。林远拿起凳子,进了屋。他看了看表:“你睡吧,我走了。”原本他想做的许多事,都被这雨冲跑了,只得闷闷地走了。
大雨已下了一整夜,到了清晨像是又输入了新的力量,雨下得更大了。冶兰看看雨不想起来了。同室的三位女友,唏里哗啦地起来洗刷、穿衣、着妆。在一片嘈杂声中,冶兰又迷迷
糊糊地睡去了。林远站在门口,错过那些女孩的身缝子,看见躺在地铺上的冶兰,像是没有醒。
同室的小冯见林远站在门口,回头要去叫冶兰“嗨……”,林远“嘘”止住了,示意小冯过来,将手中的一袋粉肠递给小冯说:“你给放在桌上,不用叫醒她了,我走了。”
冶兰昏昏沉沉的像是上了林远的车,那是辆面包车,林远在前排开着车,她坐在车子的最后排。车子外下着倾盆大雨,林远面前的两只玻璃刷不停地刷着雨水。她远远地看见路边有个
人在招车,那个人的样子好熟悉,好熟悉,但她想不起来是谁。
车在那人面前停了,那人打开车门在冶兰前面坐下。居然这么大的雨,他没有穿雨衣,上身的皮夹克不停地往下滴水,下身的那条牛仔裤已全湿透了,两条腿奇长,坐在那儿,膝盖顶着前座的椅背。他从上衣口袋掏出烟,燃上。他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熟悉,她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!冶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可他始终没有回头望一下。
车子经过长桥,他拍了一下林远的肩,示意停车。林远将车子停在路边,他弯着腰打开车门下了车。就在他转身拉上车门时,他看见了冶兰。
冶兰记起了他。两双眼睛碰出了火花,不,是泪珠。可他已拉上了车门,林远一踩油门车子走了。冶兰大叫:“停车,停车!”林远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,越开越快。
冶兰拼出全身的力气叫起来:“林远,你给我停车,停车!”回身看见他在雨中看着她,她的心犹如刀绞,绝声叫道:“林远,你不停车,我就跳窗啦!”说着就拉开窗子。
林远回身见状,一踩刹车,车子立住了,冶兰一头撞倒在前座的椅背上,昏死过去。林远爬过来拉起她,急叫“冶兰,冶兰!”冶兰一把抓住林远哭道:“你让我下车,你让我下车吧,他在那儿等我,你让我下车吧,他还在雨中等我!”
“谁在等你?这么大的雨,你要去哪里?”林远还没说完,不想冶兰抓起了他的手臂,一口咬下去不放。林远“哎”叫了半声,忍住了,一个劲地倒抽气。冶兰依然不放,林远没法,只好将另一只手去捏她的鼻子,这才把她捏醒了。
冶兰醒来,还抓着林远的臂,想来原是南柯一梦,自己满脸泪痕,不知真咬了林远没有,却待要看,林远捋起袖子无可奈何道:“我平白地来叫你起来吃饭,却让你咬了一口,你看看。”只见那一圈已肿起来了,上下各有五六颗牙印,清清晰晰的血痕。
冶兰自觉惭愧,笑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叫,却由我咬,我一点也不知道。”
林远说:“我走到你床边,见你没醒,又听你说有人等你,你要下去,我想推醒你,不想你抓住我的臂就咬,男子汉大丈夫,总不能叫救命吧?”
治兰被他这么一说,“嗤”地笑了一声,把脑袋钻回被窝里去了。林远像个老妈妈似的,在她的床边上坐了下来:“没有什么不舒服吧,睡了半天,该起来吃饭了,我都上了半天的班回来了,今天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。”伸手去扯她头上的被子。冶兰在被窝里擦了一回泪水,钻出来:“你以为我是林黛玉呀,我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,不过饭倒还不想吃,像是不饿,有什么消息尽管说来。”
林远说:“好个懒丫头,早晨我送来的粉肠还在,竟懒得不背起床,不行,不吃了饭,我是不会告诉你什么的。”
冶兰说:“有什么好消息?不过就是哪个朋友的朋友那里要用人,教我去看看罢了,还不是多了两块钱车票罢了。”
冶兰还是赖在被窝里不动身。林远急了,道:“好、好、好,你不信就拉倒,我走了。”说着就站起来。“哎,你急什么,你先出去,让我穿衣服!”冶兰本想再回味一下刚才的梦,可林远不让,没法。
她边穿衣服,边想他怎么不说话呢?但他为什么还在雨中等我?为什么我俩阴阳两界各一方?人死了不知有没有灵魂?如果有灵魂,他是不是知道我来深圳了,追来了呢,那他为什么又不给我一句话呢?想着,穿着衣服,又掉了两滴泪。
画作:胡永凯
作者:文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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